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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亚东感觉没能触及过兰舟的底,缺一条供他攀下的绳索。
他也就没说任何话。
空气里沤着霉腥的臭味,像截儿腐烂的泡桐漂在雨天的深坑里。
兰舟罕见地沉下脸,拾起了铁管,点头说好。
他靠近高小森,弯腰做停顿,左右看。
涂文环着胳膊:“你就右手吧,废了让他别还老想着帮男人捋炮,治一治,我看能不能给他掰回来。”
柳亚东迈脚出去,压着嗓子出声问:“我帮——”
“哎用不着。”
老贾摆手,俯看高小森,“他不会反抗的,干我们这行心都事先有点儿数。”
高小森停滞不动,神色涣散,极其配合地朝兰舟抵伸右手。
这幕太有意思了,施暴者稚嫩澄清得如同神祇,没有丝毫怒的火焰,沉下的神容更像悲悯,如同在做祝祷;受难一方也没有广义上的瑟缩无助,岌岌可危,坦然得像朝对方汲取认同,发出呼救。
这幕真他妈叫柳亚东窒息,魔幻得他头晕。
兰舟挥举起铁管,瞄准武校人最易折断的桡骨下端,两声呼吸,利落地挥下,响了极快的短啸。
高小森猛地哀嚎。
兰舟两步倒退,手不显地打颤。
柳亚东盯得紧紧的,他及时靠近,接下了他手里的铁管。
两人胸贴背,簇到一处,都舒了口气。
涂文拍拍掌,像个导戏的人:“OK。”
一条过。
京少爷姓张,海淀区政府公职,脸再凄惨,依然有种很文明的羸弱深蕴其中。
也应该就是这份素水人鲜见的清雅与倜傥,迷惑了交际圈逼仄的高小森,像唯独孩童会稀罕颗毫无价值的玻璃球。
他眼神从最初的杂糅,刚决,软化成人最诚挚原始的惶恐。
涂文脚踩高小森的右手折断处,轻侮地碾动前掌,问他:“你就一点儿不疼他是么?”
“真以为他欠的拿他当狗?”
“那你听好,打从这会儿,他跟你就没关系了,死活你管不着。”
涂文指着他鼻尖,一条条慢吞吞捋:“你住哪儿,在哪儿上班,你哪个居委,你领导姓什么叫什么,你爸妈是谁多大干什么住哪个胡同儿,我们一清二楚,搞臭你一个搞垮你一家,我带人去北京出趟远差的事儿,我——”
老贾没搜出来,他身上藏了只果皮刀,他猛一挺身,递刃扎进涂文左肩。
没反应过神的片霎,他挣脱斯文表象,爆发出了极强的求生力量。
他狠抵果皮刀,推掀还未察觉痛感的涂文,电闪般以头撞击旁侧上前的老贾的下腹,老贾屁股蹾地,他抽脱果皮刀半空一阵挥舞,又抱起地上的旅行袋,手脚并用朝外爬了一米,旋即撑起身,张皇失措地奔逃向大厅。
涂文掷出的铁管未能击中他,砰的砸向门框反弹回来,老贾痛吟,涂文捂着肩狞脸:“快他妈追!”
奔出去的时候,柳亚东分神了,大厅里快速倒退的人、物,也给予他正奔逃的错觉,他不是在追那人,更像是效仿他。
那人挤进往北检票的歪歪扭扭的队伍,他也就挤进,他踉跄着在叫骂中冲撞,他也就冲撞,他奔出旧扑扑的月台朝向泊住的绿皮火车,他也跟着奔去,他撞倒铺置铁踏的乘务钻进一截车厢,从这头跑向那尾,他也就在长长长长不足一公尺的窄路间持续着追逐。
中途有乘务阻截,叫喊,更有的加入其中,也说不清是他们尽职尽责,还是趋于看戏的本能。
哐哐哐哐,背后的脚步呼喊趋向繁杂,兰舟的脚步柳亚东可辨,不近不远,紧随背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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