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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三节
在狼群里周旋,泪水是无用的
老天无言地阴郁在远处,似乎又要下雪。
风呼呼地刮着,时而狂怒地咆哮,时而疲惫地喘气,时而像几十架直升机在头顶呼啸而过。
白日没有太阳,夜晚没有星星。
只有狂风,一阵紧似一阵地纠缠着远离家门的我们。
天一冷,老板就开始催。
他说不能按期完工就要扣去百分之二十的工资。
在寒风袭人的深冬,老家伙是不出门的,所以他想象不出,那些积压在盐层下的整块硝,是如何被我们一块一块地击碎,然后又一疙瘩一疙瘩地从泥水中捞出来的。
很多同伴的裤子都被硝水浸烂了。
有的甚至全部开裂了口子,露出各色的毛裤。
就像好好的竹筒被劈成两半,原本僵成筒形的衣服变成了蝙蝠的两扇翅膀。
他们无暇去缝补时,只能捡起刚刚放完炮的雷管引线,三下五除二,横竖穿上几道,就又迫不及待地走进硝坑,“吭哧吭哧”
地抬起硝来。
没有见过铁镩的人,是无法想象打硝者是如何使用它们的。
这个几十斤重的笨家伙,须要用蛮力将它双手举起来,才能精准地砸在硝面上。
如果不使劲,牙齿与牙齿不狠命地咬出声音,那么,即使砸十几下,硝也会无动于衷安然无恙。
使镩者非得像夜间梦呓时发出磨牙的声音,才会将一整块硝一点一点劈开来。
一日更复一日,打工仔的辛苦,只有打工仔自己最清楚。
我每每睡到半夜,浑身的骨节就能把人疼醒。
在我为自己难过为自己伤心的同时,总会听见麦草铺上睡着的富贵,嘴里也喊着“哎哟,疼死了!”
“x他妈亏了人了!”
“妈妈哟,我的胳膊”
……
都这么苦,都像骆驼一样无助,却还常常为着地盘,为着一些鸡毛琐事争吵。
似乎每个打硝者都觉得自己的罪还没有受够,非得找些活计折磨自己,心里才会觉得舒坦和好受些。
“本是同根生,相煎何太急?”
原是从四面八方涌向这连鸟都不想到的地方来打工挣钱的,都一样的劳苦命,却还这么你争我斗,窝里跟窝里过不去。
柏杨老先生曾经一针见血地说过:“一个日本人是一头猪,三个日本人加在一起是一条龙;一个中国人是一条龙,三个中国人加在一起是一头猪、一条虫,甚至连虫都不如。”
从一尺厚的盐层下把硝打出来,还得找车将其从湖里运到岸上去。
卫城人转硝的车多,人家打出的硝就运得快。
而我们这边本来就没有运输车,还得另外雇车,硝便运得慢。
于是每天早晨上工,都有同伴嚷叫说自己的硝被偷了。
大家越说越愤激,都说不想干了,辛辛苦苦打出的硝,竟让别人顺手牵羊了。
我们是甜妹的准女婿负责带工的,而他只会跟着老板吃肉或喝酒,具体的事务一概不闻不问。
我只好硬着头皮给甜妹说了,让她给其表兄反映反映。
她却有些为难地说:“那个家伙现在学得油嘴滑舌的,我说话他也不一定听……这段时间我也想家,就想一步跑回泉湾去。
真有度日如年的感觉,把人都急出病了。”
“你咋说也比我们在盐湖里打硝要轻松,不冷不热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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