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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节
谁给我波澜不惊的爱情,谁陪我看流年的风景
满脸污黑,只有牙是白的。
砸伤的手指愈发肿得厉害,双脚被煤水泡得发白肿胀。
打一盆米饭,就着火炉,连脸都顾不上洗(害怕去迟了食堂没饭),便在脏乱不堪的屋子里狼吞虎咽。
饭吃完人已经困得难以招架,连热水的几分钟都等不住,燎燎草草地用毛巾沾上凉水,稀哩糊涂地擦一擦,然后钻进肮脏的被窝(被子从来就没有叠过),很快就打起呼噜来……
工资仍旧没有希望,欠人家饭馆的钱却被要了几回了,吓得我们不敢再到外面去,除了井下就是井上,跟耗子躲猫似的。
日淡淡,风嗖嗖,心茫茫……又想家了——想那个前途黯然缺少钱粮又实在是我们唯一根基的家!
那个喜欢在班前会上训话的“林老三”
,想给我成全一门婚事。
他说:“我知道你家里穷,说媳妇肯定不容易。
人家这姑娘,虽然缺着一窍,说不出来话,但是家里挺富有,冰柜,彩电、洗衣机啥的,样样都有!
不要一分钱的彩礼,只要你上门,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……其实哑巴跟正常人没啥两样,门一关,灯一黑,一句话都不要讲,谁还不是一个滋味?……”
我微笑着听他在矿车旁跟我说话,同时,我又对自己的处境惭愧和难过。
在这些人的眼里,我连最一般最普通最无知最丑陋的女人都娶不起,非得“倒插门”
,非得跟一个既不会说话又走不动路的女人结合,这样,他们才觉得合乎情理。
甭提我还能识几个臭字,能写几首仅值七块钱的诗歌,就凭我这五大三粗的身体,难道还养不活一个最简单最无聊甚至最看不过眼的女人么?
激愤之余,认真一回顾,我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。
因为,凭目前的境况推测,我还真就无法养活另外一个人——我自己,我独独一个光棍汉,还常常饿得头昏眼花呢。
真的,我想跪着跟冥冥中的主宰说一句话:“我既不是太懒,又不是太蠢,可是为什么,我就混到了今天这步田地了?”
真的,我只有跪着说话,才能表明我的疑问和无奈,已经到了无法再忍受的程度!
小牛说:“小刘太老实了。
干活有多苦,一句话都不说。
一声都不吭,像个骆驼一样,叫人看着都苦。”
夜班还没有倒过来。
那些拈轻怕重的家伙只会讨好了组长上白班,夜夜超强度的工作,已经使我没有半点脾气了。
忍受,再忍受,这就是我现在的信念。
我是不会讨好他人的,我只会推车,扛车,或者掘煤,铲煤——我其实没有骆驼那样高大的,我仅是一只小小的蚂蚁。
细想想,所有煤黑子,都跟蚂蚁差不多,一天到晚除了觅食就是钻进黑**活动。
我们刚到的时候,看见满宿舍脏乱得连脚都没地儿搁的情景,我们曾骂过煤黑子的懒惰。
于是我们雄心勃勃地打扫了房间,整了泥土炉子,找了床板准备创造一个新天地,可是看看今天的宿舍,比之以前我们刚到时更加脏乱,更加不堪目睹。
好人一生平安。
无论在何等脏乱的地方生存,只要这艰辛能换取钱财,只要我们小小的身躯还能健健康康地活着拖回去,我们的不幸也就是万幸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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